食菌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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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任小小

  “雨季一到,诸菌皆出,空气里一片菌子气味。无论贫富,都能吃到菌子。”不光汪曾祺爱菌子,我也是菌子的头号粉丝。

  小时候吃到的菌子,多半是市集上买的。吃得最多的是需要泡发才能炒菜的干香菇,我们湖区这边叫“香蕈”;还有那种一看就肥厚多汁,长得像一丛猪耳朵的平菇,我们一般就叫它“菌子”;另有金针菇和各种各样的黑木耳、白木耳、银耳。除此之外,别的菌子就不多见了。

  香蕈多用来炖肉或者炒辣椒,炖出来的肉汤上撒一把翠色的蒜叶,香!与辣椒同炒如同吃肉,弹润的口感、饱满的香气,咬一口会爆汁水。干香蕈泡发的程度不同,炒出来的味道也不同,滋味很是多姿多彩。

  香蕈的香,上可直冲天灵盖,下可击穿脚板心,吃一顿香蕈,即便是排出来,那股香蕈味儿都久久不散。

  平菇如其名,在菌子里头算平平无奇的,是很实在的菌类,产量丰盛,味道是一种淡淡的甘,新鲜的时候有点甜丝丝的,一旦不新鲜了,甜味儿也就没有了。除了跟五花肉搭配在一起,我想不出平菇还能有什么别的味道。五花肉或切薄片或切丁,炒得微微带点焦黄之后下平菇。放了水就做汤,不放水就是炒,味浓味淡的区别,汤汁浓或淡都带奶白色,一副勾人馋虫的样子,鲜,汤汁爽滑,细腻可口。很家常的一道菜,感觉永远都不会有吃腻的机会,颜色也是淡淡的,香味也是淡淡的,味道显得温温吞吞,绝不刺激,更不拔群,就是普普通通、可以连着吃好几餐的好吃。

  饭店里把平菇裹了面糊炸来吃,味道跟肉类似,带着平菇淡淡的香气,肥厚的平菇成了伶仃又蜷曲的各种形态,好吃但显得无必要,裹面糊炸制的食材已然够多了,平菇本来就以没什么特点为特点,裹上面糊博眼球也算不得惊艳,倒还不如做回那片肥肥厚厚的“猪耳朵”。

  金针菇在我最初的印象中,是用来下火锅的。当蜀地的麻辣牛油锅还未盛行的时候,火锅在我的童年记忆里,就是各种鱼或者肉类的汤用火加热,汆各种素食。锅子有三种,一种通电加热,一种在中间的窄筒筒里烧炭,还有一种是平底锅架在酒精炉上。

  在乡下吃大席,我曾被无数次告诫要远离酒精炉。酒精炉所引发的悲剧时常被家长口口相传:谁谁谁家办席时酒精炉引燃了桌布,热汤烫伤了某某某,为灭火掀桌,导致碗盆碎裂、损失惨重。比起当时动不动某地高压锅煮粥导致高压锅爆炸、某地液化气泄露爆炸等事故造成人员伤亡,酒精炉显然威力较小。不过,当年多用液态酒精,即便是固态酒精,也是长条的大包装,并不像现在用独立小包装,确实存在许多安全隐患。

  火锅也算不得是长沙的家常菜,多半是上一餐吃剩的肉食,为了不浪费,也为了简便省事,加水加盐煮着,素菜到里头转一圈,带点肉味出来,很香。金针菇时常会在此时登场,带着它特有的清甜,抱团下锅,之后便挂在各式各样的青菜身上,从汤里被捞出来。

  也不知道后来是哪位老餮,开发了金针菇更多种多样的吃法,让这位火锅中的娇柔公主走向了其他碗碟。

  银耳当然是炖汤,木耳有干木耳和鲜木耳之分。在小时候的印象中,干木耳同香蕈同道,也是泡发炖汤的,不值一提。但鲜木耳却很值得说道。

  经常有毒蘑菇毒倒人,长在外公外婆家的我接受着三令五申的安全教育,为了保险起见,野蘑菇是绝对不吃的。但野的鲜木耳相对来说容易辨别,比较安全,因此不在禁止之列。

  鲜木耳跟干木耳泡发出来的木耳,感觉不像同类,鲜木耳是褐色,甚至偏黄,“耳朵”的部分用专业术语叫子实体,厚薄兼有,再厚厚不过平菇,但也有长势好的,能有普通人的耳垂那么厚,捏上去的手感也与捏耳垂类似,但很娇嫩,破皮后,中间是跟芦荟肉类似的、果冻质地的胶质,食之软糯,入口即化,鲜美可口。

  外公过世后不久,一年春天,爸爸在外公安眠的那座山里发现了一根长满鲜木耳的木头,木耳密密麻麻肆意疯长,乍一看几乎无法辨认出木头的存在。爸爸寻来塑料袋,小心将木耳掰下,最后一共收获了差不多三斤重的鲜木耳。木头原本是外公收回来做房梁用的,多出的一根堆在园子里,木耳成了外公给我们最后的馈赠。

【作者:任小小】 【编辑:张辉东】
关键词:食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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