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的重量如何？策展人这样深度解码

　　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肖舞 通讯员 林书传

　　2月21日至4月6日，由南京艺术学院、湖南美术馆、中国当代水墨年鉴组委会主办的“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（1985—2024）湖南站”“向水墨发问：行进中的创作与现场”两大展览在湖南美术馆举行。来自全国知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齐聚一堂，吸引众多市民游客纷纷前往观赏这场当代艺术的盛宴。

　　“‘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（1985—2024）湖南站’展览，既回顾了1985年以来中国当代水墨的艺术脉络，又对中国当代水墨未来发展可能性进行了探讨。‘向水墨发问：行进中的创作与现场’平行展，更是从当代水墨的创作形式角度出发，深入探讨水墨如何在现代社会的语境中重新定义自身。”记者采访到本次展览策展人、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林书传，听他讲解展览背后的“密码”，以至引导读者更深入了解中国当代水墨。

　　作为东方艺术的精神图腾，水墨在全球化语境下具有独特价值

　　水墨，作为东方艺术的精神图腾，从未停止过对自身的叩问。它既是历史的容器，也是当代的棱镜；既是文化的基因，亦是观念的战场。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当代艺术的觉醒伊始，水墨便以矛盾体的姿态在传统与现代、本土与全球、身份与解构的夹缝中穿行。四十年间，它的每一次突围与折返、断裂与续接，都在不断抛出新问题——这些问题既困扰着创作者，也挑战着理论研究的边界，更在全球化语境中掀起关于艺术本质与价值的思辨。

　　中国当代水墨，一直以来就没有相对确定的时间界限，它是行进中的一种创作状态，也是在当下不断变化与延伸的泛艺术的概念。中国当代水墨的独特价值，在于它既非对传统的简单复刻，亦非对西方艺术的盲目追随，而是以“民族自信”为内核，构建起一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。期待通过这两场展览，观众不仅能感受到水墨艺术的视觉震撼，更能体悟其背后的思想重量。

　　四十年来，中国当代水墨经历了三次历史性变化

　　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来发生了重大变化，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：一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，实验性觉醒阶段。以“85新潮美术”为起点，突破传统水墨的程式化束缚，引入西方现代艺术观念，强调思想解放与媒介实验。1985年李小山在《江苏画刊》发表《当代中国画之我见》，提出“中国画穷途末路”的论断，引发艺术界对传统水墨现代转型的激烈讨论。这一阶段艺术家如谷文达、刘国松等，以“实验水墨”为名，尝试解构传统笔墨语言，融入抽象表现主义、观念艺术等元素；二、二十世纪九十年代，多元探索阶段。从单一媒介实验转向多元文化表达，融合东方哲学、社会议题与个人体验，形成“新文人画”“都市水墨”等分支。艺术家如刘庆和、徐累等，在传统笔墨中注入当代生活经验。刘庆和的《都市青春》系列以水墨表现城市青年的疏离感，徐累的《世界的重屏》则通过屏风符号隐喻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碰撞；三、二十一世纪至今，国际化与跨界融合阶段。全球化背景下，水墨艺术突破平面媒介，与装置、影像、行为等跨界结合，构建“东方美学”的国际化表达，所有关于水墨的新概念开始汇聚成“当代水墨”的概念。中国当代水墨以一种东方符号、中国美学、东方美学等泛文化的概念进入“水墨”的探讨。例如王天德的《数码》系列将宣纸灼烧后与电子元件结合，探讨传统媒材与数字时代的对话；魏青吉的《山水》以工业颜料介入水墨，形成符号化的“后山水”图式。未来，中国当代水墨仍需在全球化与在地性、传统文脉与技术创新之间寻找平衡。

　　展览旨在向世界展示中国当代文化艺术的发展成就

　　在“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”展览主题之下，我们寻找中国在全球化艺术语境之中的独特性，将中国特色的当代水墨作为重要作品以四十年的时间线索集中展示，向世界展示中国当代文化艺术的发展成就。在传统中国画与当代艺术之间，中国当代水墨通过作品语言构建了一座可以交流与互鉴的桥梁。因此，策展团队希望在繁杂的水墨概念中，抽取一条可被讨论与展示的线索。以自己的角度来一次创作独立、思想自由、表达当代、彰显民族自信，绝不迎合全球化固有的价值判断。同时，展览项目集结了51位艺术家的102件作品，将共同构建一种既具体又丰富的展览研究样本。展览艺术家与作品的挑选需要符合以下三点要求：第一，作品需要在绘画的本体范畴中探讨；第二，作品需要在艺术家创作历史中寻找到从传统向当代转型的变化过程；第三，作品表达上需要呈现明显的时代性与土壤性。

　　“向水墨发问：行进中的创作与现场”特展无意以时间线或风格流派的编年史逻辑去罗列“成就”，而是试图以“问题意识”为轴，剖开中国当代水墨四十年发展历程中的关键命题。我们邀请观众与艺术家共同进入一场未完成的现场对话：当水墨脱离文人画的笔墨程式，它如何在当代艺术的坐标系中重新定位自身？当全球化浪潮冲刷文化边界，水墨的“东方性”是枷锁还是资源？当技术革命颠覆媒介认知，水墨的“身体性”与“物质性”是否仍具当代能量？当生态危机、数字生存、身份政治等议题成为时代症候，水墨如何以古老的语言参与当下的叙事？ ……展览以“行进中的现场”为副标题，强调所有问题皆处于未闭合状态。我们无意提供标准答案，而是试图搭建一个思辨的场域——在这里，水墨的过去与未来、本土性与世界性、物质性与观念性不断碰撞裂变。更是一场关于文化基因突变的思想拷问。四十年，对于一门千年艺术而言不过一瞬。但正是这短暂而激烈的四十年，让水墨从文人雅玩的精致盆景，蜕变为个人存在的精神实验室。提出问题，或许比急于回答更为重要。因为所有真问题，终将引领我们走向新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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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记者：为什么说湖南在当代中国水墨发展坐标系上有着重要地位？理由是什么？

　　林书传：我们在“向水墨发问：行进中的创作与现场”的展览中有一个问题就是“去中心化”，也就是我们面对所谓的艺术中心城市或者区域，相比较的非中心城市和区域如何去获得相应的艺术资源与关注，如何做差异性的表达。以“非中心”为关键词，探讨湖南水墨如何在远离京沪等艺术权力中心的语境下，依托楚文化基因、地域自然景观与个体生命经验，构建出独具批判性与诗性的水墨语法。他们的实践既是对“水墨中心论”的解构，也是对全球化语境中地方性艺术价值的重构——通过从“边缘”向“中心”的智性对话，证明水墨的当代性不依附于地理坐标，而根植于文化自觉与语言创新。

　　记者：你认为AI对当代中国水墨的未来发展有冲击吗？中国水墨应该怎样应对？

　　林书传：AI的冲击实质是技术文明对传统文化不仅仅是水墨的测试。中国当代水墨历经四十年当代转型，其核心始终是人如何通过水墨创作对个人和世界进行感知与回应。只要艺术家坚守这一主体性，AI便无法替代水墨，反而会成为其打开材料、工具、观念的新维度，正如写实绘画不会被摄影替代，毛笔不曾被钢笔消灭，胶片美学仍在数字时代重生。未来的关键，在于我们能否以水墨之“道”驾驭技术之“器”，在算法与编程的世界里，找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