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| 几瓣茶香

　　■湘椿

　　朋友来湘，带来二两西湖茶，朴素纸袋，手工制作，喜欢。

　　周末，我从名气日盛的大湘西生态茶洞庭湖君山茶的茶堆里，翻出纸袋。净手，洗杯，拈出些许叶片，春色就柔软地沾在手上，随着手指抖动，轻轻飘进透明玻璃杯。

　　提壶注水，一条条蜷曲细碎的芽叶，猛地颤抖，上下浮游。稍许，一些叶片迷蒙中开始伸展腰身，从沉睡中驱除睡意，慢慢醒来。我看见了远方的春色。袅袅水汽朝眼镜片扑来，闻到一股幽远深邃的植物清香。

　　某年秋夜，我与几友从酒店打的去到西湖。零星路灯从柳树的枝叶间不时探出头来，望着最初的三三两两和近年摩肩接踵的游人。避开人流，沿着湖堤慢走，就像走上几截历史小路。我不知脚下道路，是否走过帝王将相、文坛大家，是否还留下一些什么痕迹。杭州在史书中的多彩笔墨，诱出许多现实的向往。但在当年青春的心里，萌动思绪中出现最多的却是许仙和白娘子。对他们曲折磨难的千年等一回，曾经的羡慕，化为无声叹息。

　　开阔湖面在夜色中，像一些思想的留白和回忆的深邃。静寂的柳枝，不时告诉我们湖风的光顾。走往湖的深处，人渐渐地稀了。一家茶楼，几点灯光，恰到好处地出现。

　　找个靠窗茶桌，一人点了一杯普通龙井。我以猎奇的心态，潜入西湖的夜色。长堤，短桥，柳枝依依，这正是我以前读宋词时，经常被带入的精雕细磨长短句的意境。湖旁奢靡的生活不能观摩或体验了，宋都的故事早已烟消云散。曾经电视一集接一集演绎的白娘子传说，印象中只留几个模糊的倩影。雅致的茶楼，暗香浮动，音乐清浅，有点不适宜做悲伤的幽思和感怀。茶友说什么我没在意，我突然想好好地品正宗的龙井。

　　我虔诚地闻，茶香袅袅，更多地飞入思绪，潜入手边的资料。书页忽明忽暗，我从一幅幅图片和一粒粒汉字，想到湘茶与它的共性与不同。春季鲜叶，以清明前或谷雨前采摘分为明前或雨前，以繁杂的技艺手工制成。炒法、时间、叶量、锅温，都有要求。制作手法也多，什么抖、塔、拓、捺、抓、推、磨、压、荡、扣、扎，云里雾里。轻捧茶杯，我想把茶香闻个究竟。那种气息，用沁人心脾来比似乎稍有点过了，香得淡雅，一点也没有浓烈的夸张。就像眼前的水面，宁静中涌着细微的波浪。小口轻抿，舒适的感觉在唇齿间游走，淡淡的香味从口腔漫延。

　　一扇面向西湖的窗下，年轻的两男两女出奇安静。他们用表情交流，一个笑容，一个对视，意味深长。细心看去，才发现他们在共用一个手机听音乐。“千年等一回——等一回啊”，是这个吗？或许是当前的潮歌，率真而直白的爱情。静谧的微笑中，有男孩为女孩端上茶，过会，女孩为那男孩喂点小吃。或许，西湖的夜更适合于年轻人，正如那魅惑的灯光、潮汐。

　　邻桌的人渐渐稀了，我们在一杯茶中消磨了两个小时。回去的路，有了更多的安静，成双成对的游人已从热闹中脱离出来，分散到星点散布的灯光外。青春，私密，偶尔被路过的我们打搅，也被那些时而闪亮的灯光打断。湖岸成了灯光的世界，岸边小山，被彩灯点缀。我想起在神界人间往来的白娘子和许仙，如果是现在，或者就在今晚，他们的黑夜会有怎样的感觉。

　　茶叶叶片如纸，已在温煦的泉水里轻展身姿，我看着它们从沉睡到静默到清醒，掠过丝丝快慰。茶香流动，有西湖写意的味道，还融入不少诗词歌赋和传说的气息。“欲把西湖比西子，从来佳茗似佳人。”“院外风荷西子笑，明前龙井女儿红。”茶前如画，勾起饮者对茶之外的一些东西生出幻想。

　　南屏晚钟

　　随风飘送

　　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的心坎中

　　……

　　在西湖相关的名曲中，我只熟悉《南屏晚钟》和《千年等一回》。此刻，我从桌上随意翻开一书，望向屋舍旁的一片水面，就像安坐在西湖某个平静的画里，想屏蔽听觉，远离那些飞翔的情歌旋律。可耳畔总有什么优美地响着，人们津津乐道的宋朝西湖十八景和当代的十景，化为一片朦胧。

　　苏堤白堤断桥，传奇的爱情绝唱，一幕幕升腾在回忆的时光里，静静地停泊在无声的茶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