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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带过的兵

  谢文龙

  军校毕业,在连队当了9个月的排长,我就被调到了机关工作。在连队时间虽然短暂,但当年带过的兵却印象非常深刻。

  湖北兵小陈是我到连队后接触最早的。当时,排里其他战士都已外出执行任务,他留守连队。一见面,就觉得他老实本分,话也不多。没过几天,我受命带着他去一处工地施工。那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,他每天坐在火炉一般的推土机驾驶室内汗流不止,我心疼得经常叫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,他总是缓缓地说:“排长,不辛苦,今天的任务得按时完成!”那一刻,我被他的吃苦精神和服从命令意识所感动。我给他买来冰冻矿泉水时,看到我有了一瓶后,他才会拿。每天结束施工,他啥也不说,总是默默地清洗、整理,机械就像他的穿着一样整洁。

  通过一起劳动,我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,也越来越被这个普通战士打动。小陈父母去世早,与姐姐相依为命,从小没少吃苦,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。到了部队,学了推土机操作,掌握了一门技术,让他对部队非常感激。长期的劳累,落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,他说他再过几个月就选择退伍。我非常支持他的决定,鼓励他要对未来生活有信心。在以后安排任务时,我也尽量少让他从事剧烈的体力劳动,以免加重他的腰伤。退伍那一天,他说,没想到在军营生活的最后时刻遇到了大哥哥一般的排长,让他无悔军旅、永生难忘、万般不舍。那一刻,我也禁不住泪流满面。

  江西兵吴飞林是我在排里见到最晚的。当时离老兵退伍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,他从医院结束治疗回到了连队。我向战士们一打听,才知道他在入伍第一年精神上出了点问题,被送到了医院。由于长期服药,他身体比较虚弱,双手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。那天趁他不在,我给其他战士开会,告诉他们小吴是我们亲密的战友,精神上已经完全正常,谁也不准歧视小吴,不管是谁,如果被我发现对小吴有言语和行为上的不敬,一定严惩不贷。每天我和战士们都给他倒水拿药,陪他说话谈心,以免他有孤立感。

  小吴入伍前是学法律的大专毕业生,这在当年的战士中学历是非常高的。我经常故意找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向他请教,他每次都精神振奋地给我讲解分析。我一边听,一边记,一边夸他讲得对、讲得好,让他越来越有信心。全排每次参加集体劳动,我把小吴也叫上。浇菜地时,战士们把水挑过来,就安排他用勺子浇水;施工时,我就安排他坐在边上保管工具……慢慢地,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,吃得比以前多了,体重比出院时增加了,手上力气也比以前大了。退伍那天,送他们去车站的汽车刚要开动,他突然冲下车来,紧紧地抱着我,哇哇大哭起来。直到现在,我也难以忘记那一天、那一幕。

  我们排是工兵排,每次带战士们出去施工,看着他们被泥浆沾满的身影,我总是心有不忍。打风镐时,我让身体瘦小的战士抬管子、递工具,让强壮的战士们扶镐头、打钢钎。我要跟他们换班时,战士们总是不让,只得命令他们轮换。有一次中途休息,班长竟组织所有战士唱起了“战友战友亲如兄弟”的歌,让我的泪水夺眶而出。朴素的战士们太可爱了!

  临近退伍,战士们思想波动很大:想留而没有留下来转士官的有情绪,没有立功受奖的有意见,过去跟战友闹过矛盾的想“抓紧”解决……各种情况不断出现。我及时掌握每一个人的思想动态,天天跟他们谈心,给他们排解心中苦闷。战士刘响齐服役两年没去过一次市里(我们部队在大山里),想在退伍前去看一看。连队怕这时候外出出事,就没同意。我找到连队,为他担保,让他满足了心愿。他知道后非常感动,外出那天还提前归队。战士小熊因为平时表现一般,两年没有得到过奖励,心中怀恨,想要报复。我就给他讲道理,引导他从自身找原因。那些天,我安排他睡我上铺,让他有事第一时间向我报告。渐渐地,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,愉快地退伍返乡。

  退伍前两天,我把战士们召集起来,给8个退伍兵每人送了一套保暖内衣,告诉他们,我没有能力送贵重的物品给他们,就让这套衣服给他们带去温暖、作为纪念。他们都跑过来抱住我,说:排长,这衣服请你给我们签名,我们将永远留着,这是我们官兵友谊、战友情谊的最好见证!

  离开我带的兵已经23年。每每想起他们来,我仿佛又回到了火热的军营,看到了那些可爱的战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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