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志高
雨是午后三点来的。先是几滴试探性的雨点，像不速之客轻轻叩门，而后便哗啦啦地倾泻下来。我正伏案疾书，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惊动，抬头望去，窗外已是一片模糊。
江南的雨向来如此，来得突然，去得也快。我放下笔，踱至窗前。窗只开了半扇，雨丝斜斜地钻进来，在窗棂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。这“半窗”之景，倒也别致。古人云：“小楼一夜听春雨”，我此刻却是“半窗半日看微雨”，虽不及古人雅致，却也自得其乐。
雨中的世界变得格外清晰。对面屋顶的青瓦被雨水洗得发亮，像抹了一层油；梧桐树叶在雨中摇曳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；一只麻雀躲在屋檐下，羽毛蓬松，不时抖落几滴水珠。这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象，在雨中竟显出几分诗意来。
我想起苏轼《定风波》中的句子：“莫听穿林打叶声，何妨吟啸且徐行。”这雨中的从容，不正是人生应有的态度吗？世人常为琐事所扰，难得片刻清闲。今日这场雨，倒像是上天赐予的休憩时光。
雨渐渐小了。窗外的景致愈发清晰起来。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流淌，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无数碎片。透过这水痕看出去，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柔和。远处的高楼隐没在雨雾中，近处的树木却愈发青翠欲滴。这“半窗”之景，恰似人生的写照——每个时刻都如窗前一瞥，既无法重来，也难以尽览，唯有珍惜当下所见。
雨停了。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，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，泛起一片金光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。王维有诗云：“空山新雨后，天气晚来秋。”虽不是秋天，也不是山中，但这雨后的清新，古今同感。
窗台上的水珠开始滴落，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。每一滴水珠都像一个小小的世界，折射出不同的光彩。人生不也是如此吗？同样的境遇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；同样的风景，不同的心境会看出不同的韵味。这“半窗”之景，又似认知的隐喻——我们的理解永远受限于视角，如同这半扇窗框住的风景，却总误以为看见了全部真相。
一只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，停在窗前的月季花上。它的翅膀还沾着雨水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这小小的生命，经历了风雨的洗礼，依然美丽如初。我不禁莞尔：人生路上，谁不曾经历风雨？重要的是，风雨过后，我们是否还能保持那份纯真与美好？
我重新回到书桌前，发现方才写下的文字已经被雨水打湿，墨迹晕染开来，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。这意外的“作品”，倒比原先的文字更有韵味。人生中许多美好的事物，不正是这样不期而遇的吗？
半窗微雨，半日清闲。这场雨让我明白，生活的真谛往往藏在最平凡的细节里。推开另外半扇窗，阳光与雨后清新的空气一同涌入，仿佛打开了新的认知维度。我们永远无法完全认识这个世界，但可以像这扇窗一样，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，在有限中探寻无限的可能。那只停在月季上的蝴蝶忽然振翅飞起，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——原来生命最美的姿态，就是在经历风雨后，依然能够轻盈起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