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荣河
每年夏天一到，乡下的父母总会准时更换纱门的纱网。那扇绿漆斑驳的木门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，新换的纱网像一层薄雾，将炎热与蚊蝇隔绝在外。然而，总有些“聪明”的苍蝇能找到破绽。
上个周末回老家，我就亲眼见证了一场无声的较量。大多数苍蝇在纱门外焦躁地盘旋，发出恼人的“嗡嗡”声。但总有那么几只特别机灵的——它们不像同伴那样盲目冲撞，而是沿着门框缓缓爬行，用细小的触须探寻每一处可能的缝隙。当发现纱网稍有松动处，它们便侧转身体，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，从容不迫地挤入凉爽的室内。
更令我惊叹的是另一种策略：有的苍蝇会静静伏在门框上，纹丝不动，仿佛与木纹融为一体。它们耐心等待，直到屋内有人进出，便借着门开的刹那，轻盈地滑入。这种时机的把握，恰到好处的利用，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生存的艺术。
父亲对这类“入侵者”向来毫不留情。他那把磨得发亮的苍蝇拍，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些“聪明”的访客。啪的一声脆响后，那些费尽心机才进入舒适空间的苍蝇，就此结束了短暂的一生。而门外那些看似愚笨、仍在烈日下挣扎的同类，反而得以继续它们的生命旅程。
这让我想起去年在城里遇到的老同学王胖子。和我同一年参加工作的他，放弃了稳定的教师工作，投身一个据说能“快速发迹”的投资项目。当时他双眼发亮地向我描述那个“千载难逢的机会”，说很多人已经赚得盆满钵满。我提醒他要谨慎，他却笑我太过保守。三个月后，那个项目被证实是庞氏骗局，他不仅赔光了积蓄，还欠下一屁股债。
我们常像那些苍蝇一样，被眼前的光鲜所迷惑。繁华都市的高楼大厦、高档商场、名牌汽车，无不散发着诱人的气息。多少人为了挤进所谓的“上流社会”，不惜透支健康、牺牲家庭，甚至铤而走险。就像那些执着于进入空调房的苍蝇，只看到了即时的舒适，却忽略了潜在的致命危险。
我的表姐选择了另一条路。大学毕业后，她回到家乡小镇，开了一家小小的手工艺品店。起初家人都觉得她“没出息”，但十年过去，她的店铺成了当地的文化地标，生活虽不奢华，却从容自在。每当看到她在工作室里专注创作的样子，我总想起纱门外那些安于本分的苍蝇——它们或许没有享受过空调的凉爽，但也因此避开了苍蝇拍的致命一击。
人生处处是围城。城里的人想出去，城外的人想进来。我们总是羡慕别人的生活，觉得别处的草地更绿。但实际上，每种选择都有其代价，每个环境都有其局限。那些看似有点“落伍”的生活方式，往往包含着被我们忽视的智慧。
纱门内外的苍蝇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生存课：不是所有缝隙都值得钻，不是所有机会都该把握。有时候，安于现状不是怯懦，而是一种生存的智慧；保持距离不是退缩，而是一种生命的自觉。在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里，最难能可贵的或许不是钻营取巧的本事，而是知所进退的定力。
说到底，生命的真谛不在于占据多少舒适空间，而在于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