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艳丽
晨起,送孩子上学后,我照例去菜市场逛一圈。看到紫红色的香椿,鲜嫩嫩,叶子光滑油亮,一小把一小把用稻草困扎着,我忍不住蹲下身来,细细挑选着,香椿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,依然是那种熟悉的味道,我怔了怔,不想,内心的悲伤也紧随而来。
某年春末,得知我们要从深圳回老家的消息,住在县城的表哥早早给我打电话,说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。我们一到小城,表哥开着新车去车站接我们。回到家,他兴冲冲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保鲜袋,故作神秘地朝我笑笑,让我猜猜袋里装了啥?我一头雾水,只得向他请教,他哈哈大笑,随手掏出一把紫红色的菜来,说:“这可是我留了好久也舍不得吃的‘大菜’——香椿,花了大价钱买的哦,想着你们肯定很久没吃了,让你们尝尝鲜!”我很快拢上前去,看看久未见面的香椿,闻了闻它的味道。随后,表哥二话不说地挽起袖子,直奔厨房,套上围裙,开始弹奏锅碗瓢盆“交响曲”。
不一会儿,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好了,表哥又忙着给我们夹菜,不停地招呼我们多吃菜。表哥写得一手好字,书也教得不错,厨艺更是相当了得!能够吃上他亲手做的饭菜实属难得,要有口福。我曾有幸享受过几回,每回吃饱喝足后对他的厨艺都赞不绝口。
看着桌上黄灿灿的香椿煎蛋,我咬了一大口,鲜香滑嫩,春香四溢,土鸡蛋的柔软,与香椿的鲜嫩糅合在一起,散发着独特的清香,让我们品尝到了春天的气息与甘美。
记得多年前,老家屋后有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,每到春天,一场温润的春雨过后,椿树慢慢冒出红殷殷的新芽,我和母亲在厨房忙活时,常听到屋后传来清脆的笑声。我知道那是附近的乡邻来摘香椿了。透过窗子,我看到她们有的踮着脚掰嫩芽,有的则把镰刀拴在长长的竹竿上,割下一簇簇鲜亮诱人的椿树芽,放进竹篮里,或用衣襟兜在胸前,采够了,她们乐滋滋地对着屋内的母亲吆喝一声,满载而归。椿树芽发得快,没过几天,树上又发了簇簇新叶。
母亲爱用香椿凉拌豆腐,先把洗净的椿树芽入锅焯水、捞出、过凉、切末,再把豆腐切末、焯水、捞出、沥干,与香椿同拌,加葱花、小米椒、盐、香油、味精若干配料,轻轻搅拌均匀;片刻间,一盘白绿相间、清气鲜美的香椿拌豆腐端上桌了;尝一口,口感软嫩爽滑、鲜香可口,味道真如汪曾祺老先生说的那样“一箸入口,三春不忘”。汪老在散文《豆腐》里写道:“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。”
吃香椿要趁早,清明后、谷雨前的香椿最好吃。有民谚曰:“雨前椿芽嫩如丝,雨后椿芽生木质。”第一茬椿树芽最为香嫩。喜欢香椿的人除了爱它特有的香气外,还因为它寓意美好,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写道:“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岁为春,以八千岁为秋。”今人讲“椿龄无尽”,喻人健康长寿。写到这里,我想起今年初因意外摔伤头部而陷入深昏迷状态、卧床已二月有余的表哥,想起他,想起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好,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下来了。
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日子里,当我再次吃到这久违又熟悉的味道时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藏在香椿里的深深的爱。